一位心地和善的老人,哪怕只是成天以乞讨为生看人眼色过活,哪怕苍老不知未来命数几何,但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竟在这昏暗的天空下,在这繁华城池的一角,被两个醉酒的混混给活活打死了。
那两个人或许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快活下草菅了人命,或许知道,醒来之后也会惊惧,也会惶惶不可终日,可不管如何,逝者已矣,何其苦,何其哀。
田若雨突然想起,每次用饭时,只要桌上有鸡肉,他便不会动筷子去吃,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哪怕是田如风一直最爱的叫花鸡,也毫无反应。
以前她以为是林平不喜欢吃鸡肉,现在想来,原来不是不喜欢,只是这肉的代价太重了。
想起以往林平每每提起这位曾经对他照顾颇多的老人,面上都没有异样,田若雨就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这中间到底该经历了多少痛处和转变,才能做到一遍遍回想起这痛苦的过往而面色不改?
就在田若雨回忆的时候,林平已经将老人拖到了角落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他跪趴在老人身边强烈喘息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好久才缓了下来。
紧接着,他抬起身子小心地将老人的身体摆正,推搡着在老人身下垫上一层层破布烂衣,然后便开始脱衣服。
田若雨惊到了,这天气已经入冬了,尤其一会儿天就黑了,更是冷的时候,他脱衣服难不成是想冻死在这里!急吼吼的飘过去:“林平,林平!别脱衣服啊,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可不论她说什么林平都毫无所觉,依旧一件件的脱下,然后又一件件的给老人盖在了身上,只给自己留了一件单薄的裤子,露出了脏污的肋骨分明的上半身。
田若雨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地上的老人,无声地叹了口气,眼角一抹飘落的白色吸引了她的眼球。
田若雨缓缓抬起头,伸出手,布满阴云的昏暗天空下,一片片雪白从头顶落下,穿过了她的手心,落到了林平颤抖的脊背上。
田若雨眨了眨眼,凑近了林平身边,她没看错的话,林平后腰处的一团黑色,好像不是污渍。
又凑近看了看,那黑色形状细长,那样子,好似一片柳树叶?虽然天色暗下不好视物,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分辨的,那叶子边缘的叶柄由粗到细蜿蜒到叶尖才消失不见,这叶子形的胎记紧紧贴服在林平的皮肤上,位于腰际中间的位置,宽窄几乎占据了林平腰部宽度的一半。
胎记?当她看清胎记的样子后,那熟悉的眩晕感突然来临,田若雨皱眉眯起眼忍着想吐的欲望,最后看了眼蜷缩在老人尸体身边的林平。
既然她在未来遇到了林平,那说明他不会在这初雪的冬夜里死去,想明白后放下心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找林清,如果她又一睡不醒了,那林清肯定会来见她。
田若雨坐起身,周围一片黑暗,瞅了眼窗户,摸索着下地出了屋子,月正当头,星星只有一两只还在不停地眨眼睛,估算着时间应该是半夜一两点的时候,看了眼旁边屋子也是黑乎乎的,想来弟弟已经睡了,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叩叩。
“小风,睡了吗?”
“唔,姐?怎么了,有事吗?”口齿不清的回应渐渐提了声音,说着话呢还听屋里一阵悉悉索索,显然已经起来穿衣服了。
田若雨忙开口:“没事,就是,就是白天睡得太早了,出来透口气,你别起来了,我回屋了。”
哪知屋里动静更大了,还有穿鞋下地的声音,田若雨叹口气,这孩子可能以为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吧。
果然,一会儿功夫,门就被打开了,田如风揉了揉眼睛,担忧的看着田若雨:“姐你怎么也不披上披风,睡不着也不能出来受冻啊,进来吧,我陪你说说话。”
田若雨柔声笑笑,捏捏因为长大了有些消失了的肉脸:“不用啦,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这小子,抱歉把你吵醒了,你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田如风见田若雨真的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才松口气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那好吧,哈啊!我说怎么那会儿叫你没动静呢,睡得真早。”
田若雨眼中闪了闪,轻笑道:“嗯,门关好回去睡吧,我回屋了。”说着转身离开了。
听着身后门被关上的声音,田若雨抬头看了眼明亮异常的弯月,呵出一团白气。
“幸好。”田若雨笑了笑。
本以为梦中七天一游,外界可能也过了很长的时间,没想到居然只过去了小半天,这样也好,最起码不会让大家再跟着担心。
只是梦中林平的样子即便现在想起,田若雨还是觉得心痛的抽搐。
还有那片柳叶形的胎记……
田若雨收回仰望的视线,回屋关上了门。
她是在看清楚胎记模样的时候醒过来的,那是不是说明这次的梦和林平身上的胎记有关系?而,林平也确实和曾经梦到过的一切有联系?至于是什么联系……
唉,田若雨抬手捶了捶脑袋,想不到,想不到,还是睡觉吧。
本来毫无一丝睡意的田若雨,以为要精神到天亮了,可宽衣躺在炕上刚闭上眼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中。
在她不知道的良田中,田地一角。
嫩绿的小豆芽突然动了,其中一片椭圆的小叶子颤了几下后,以肉眼可见的度生长着,紧接着另外两片也都缓缓变大,就连高度也长了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小豆芽只有成人小手指那么长,现在的小豆芽便已经长到了中指的长度,叶片也由红豆大小长到了豌豆那么大,而且在三片叶子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由于很不明显,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中间的变化。
不仅如此,最先长大的那片叶子,颜色也从嫩绿色渐渐转变为了淡蓝色,光线下犹如一颗扁平的水晶般晶莹剔透。
小豆芽变形全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后,那不停抖动好似跳舞的小身子才停了动作,万籁俱静的良田中,一切又恢复了初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