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难民这么一掺乎,这几天中,屯伦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得胜门的战事。镇北门那边,吉木塔并未得到屯伦的消息,还在不停地进行袭扰。不过镇北门的地形太过险要,吉木塔并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唯一的效果,就是消耗了南军不少踏蹶箭。
说起来也是郁闷,吉木塔、屯伦就隔着一座钓鱼城,也就几里距离,可他们之间要通消息,却要在北山之中绕行好几百里。山路崎岖,有的地方甚至根本没有路,马根本跑不起来,信使跑个单程,就需要三、四天时间。眼下吉木塔那里,刚刚得知屯伦的运粮队伍被难民袭击,后面的消息还在路上呢!
正因为有这个限制,吉木塔、屯伦之间就很难配合得起来。虽然双方的信使不断,可消息都要滞后好几天。战局瞬息万变,依靠几天前的消息做决策,肯定经常会脱节。因此吉木塔、屯伦早就商定,只在大局上进行配合,至于具体的战术,还是各打各的罢!
为了围剿难民,屯伦带走了三千兵马,剩下的人,攻城显然不太够,就只是在原地守着,顺便再完善一下壕沟。后来屯伦虽然彻底击溃了难民,但自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加之人马疲惫、粮草不足,便又休整了两天。今天下一批粮草运到,屯伦才重新开始组织攻击。
城门外,狼族挖掘的壕沟与其它掩体纵横交错,加上地面堆积出来的十几个土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工事体系。
刚开始的时候,李定国以为狼族不过是挖几道壕沟罢了,想不到的是,在屯伦的指挥下,狼族挖掘的工事绝对不比南军差。虽然不能下到壕沟里面查看,李定国还是能够判断出来,有了这些工事,狼族所有的兵力调遣、武器运送、战具组装、伤员救治,甚至包括吃喝拉撒睡,都能够在地下完成。此外,挖壕沟的土,狼族堆成了十几座土台,这就是天然的掩体与箭楼。
有了工事依托之后,狼族的攻城准备行动都在地下,给南军留下的反应时间很短。比如今天,狼族提前把简易的濠桥、云梯在地下组装好了,然后一声令下齐齐拿出来,瞬间就有数百狼族爬出壕沟越过护城河,在城墙下竖起了几十架云梯。
与此同时,数百射手登上了比城墙还要高一截的土台,帮着压制城头的守军。更远的地方,屯伦临时组建的强弩营也开始威。虽然狼族操控强弩的技术远不能与南军相比,可强弩的威力太大,还是给城头上的守军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这个屯伦,倒是把我军的攻城方式学了个十足!”冒着狼族的箭雨,李定国有点感慨,“严都尉,先安排床弩集中把强弩和土台上的人干掉!”
南城墙的床弩密度远不如北城墙高。甘州陷落后,李定国想增加南面的防御,可钓鱼城根本就没有库存的床弩。北门的床弩倒是有不少,可为了防备狼族攻克钓鱼城后,把床弩挪到别处使用,都用铁水浇铸到了城墙上,除非把城墙拆掉,否则不可能移动。
此外,得胜门还有一个缺陷,就是只有小型的抖子弩,却没有大型的八牛弩。如果有八牛弩在,狼族的土台就堆不起来,八牛弩几次作,就能够把土台彻底轰垮了。
李定国下达命令的同时,张石头已经催着军士们操控床弩去了。得胜门总共有七十来架抖子弩,看着不少,可与这边的城墙长度比起来,就有些不敷使用了。这个时候,张石头也不敢吝惜踏蹶箭,命令所有的床弩齐。城墙上空,踏蹶箭惊空的呼啸声不断,在狼族的强弩队伍和土台上惊起一阵阵的尘土与血雾。
对狼族个体而言,踏蹶箭的威力很大,只要被射中,往往洞穿人体,即使擦上个边,那也是身体残破,一个重伤没得跑。但对土台而言,踏蹶箭就起不到太大作用。射来射去,只是在土台上扎了无数个大洞。
最激烈的战场,还是在城墙上。狼族冒着头顶的滚木、石头、箭矢、开水,拼了命地往云梯上爬。南军的防守人员不足,加上狼族箭雨压制,防守得并不是很严密,有少数狼族登上了城墙。刚刚编入城防营的侯勉英就在城墙,正带着几个士兵与狼族对砍。这时池富贵领着斥候营的人赶到,与张石头的城防二营一起,终于稳定住了局势。
屯伦一看,主动下达了退兵的命令。有壕沟就是好,狼族一退下来,很快就进入壕沟,甚至还把部分濠桥撤了回来。云梯前端有搭钩,在城墙上挂住了,却是没法收回。
“濠桥、云梯的数量不太够,达里实、革冥、乞斤只,你们负责监督,三天之后,我要看到一百座濠桥、一百架云梯!”
屯伦组织今天的攻击,既是试探,也是演练。虽然又损失了两、三百人,但他却对双方的战力有了更为准确的评估。
达里实几个听到命令,连忙下去准备。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屯伦所言不虚。只要濠桥、云梯的数量足够,狼族就可以充分挥出人数优势。
同样的战况,双方就能分析出同样的结果。因此狼族这边信心满满之时,钓鱼城这边就有些忧心忡忡了。
“屯伦今天主动撤兵,看来是试探出了我们的虚实。如果他能够制造出足够的登城工具,我们肯定守不住。”说道这,李定国稍稍停顿了一下:“如果狼族攻得猛,我们就只能提前动用火油了!”
所谓火油,是天命皇朝矿产冶炼过程中无意制造出来的一种产品,看起来象油,但燃点极低、一点就着,且附着力极强,沾惹到人或物品上面,既甩不掉,也无法扑灭,乃是一等一的守城利器。守城之时,把火油泼下去,然后扔火把点着,剩下就可以看着强虏灰飞烟灭了。
可惜的是,火油的产量很低,且保存不易。钓鱼城中,也只有少量存货。
司午衡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可惜这季节不怎么下雨!”
李定国不解:“司队正为何说这个?”
司午衡道:“如果下雨,狼族的壕沟之中就会积水。雨停之后,咱们设法把火油倒进去,然后一点火,还不把狼族烧个七零八落的!”
李定国先点头后摇头:“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谁又做得了老天的主?”
司午衡眼珠子一转:“嘻嘻,有了!”她这么一笑,已经暴露了几分女儿态。不过除了谢迁安、李定国,别人根本没有留意,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如何火烧狼族上。
“东面地势高,城墙附近有几眼山泉,咱们设法引过来,然后灌到壕沟里面去……”
这时候一个城防营的队正跑进了城楼:“将军,清点明白了,我方二十三人战死,击杀狼族两百多人……”
队正报告的时候,城楼里面安静了下来,能够隐隐听到妇女的哭泣之声。
狼族撤退之后,南军就开始打扫战场。南军士兵的尸体被抬下城墙,交给亲属认领。现在的哭声,就是丧夫或者丧子的女人在悲号。声音传到城楼上,已经变得十分隐约,却蕴涵着一种痛彻心肝的苦楚。
李定国叹了口气:“唉,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对了,战死的弟兄,除了正常放抚恤之外,他们的口粮不要削减,继续给他们的遗属!还有,你们这些都尉、队正什么的,要定期去遗属家里看看……”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李定国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自从把难民从钓鱼城驱逐出去之后,老将军的心情就一直很压抑。此刻听到家属的哭声,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侯勉英插话:“狼族的尸体呢?”
队正愣了一下:“老规矩,扔黑河里喂鱼!”
侯勉英迟疑了一下:“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定国点头,把其他人遣了出去。半响,李定国又把那个队正叫进去,单独嘱咐了一番。那队正出来时,脸色都变了。
刘义军觉得不对:“武队正,将军叫你何事?”
武队正勉强笑了笑:“也没事!对了,各位都尉大人,将军请你们进去!”
刘义军等人进来后,李定国也没说他给武队正交代了什么事,而是开始布置后面的战备。
钓鱼城东城墙下面的山壁上,有一道水量充沛的山泉飞瀑,飞瀑之下,有一个自然形成又经过后天改造的池塘。传说这池塘是军神孙起信主持扩建的,因此名为军神池。军神池的地势高出钓鱼城一截,全城的用水,都可以自然流淌过去。
不久之后,钓鱼城中的木匠、铁匠、石匠、皮匠之类的工人全部聚集起来,开始修建一条特殊的引水管道。这管道起自军神池,顺着山壁延伸到南城墙上面。管道全程封闭,以浇铸的铁管为主材,接口处用软皮绑扎。管道下方,则用木桩、石柱固定。
也就是天命皇朝手工业达,且钓鱼城处于对抗狼族的一线,具备一定的军械制造能力,养育了大量的工匠,否则这任务根本完不成。
钓鱼城将军府内,谢迁安、司午衡被叫到了后院。
“拜见义父大人、拜见义母大人!”
李定国与夫人坐在堂上,高高兴兴接受司午衡的跪拜。李夫人尤其高兴,司午衡的头还没磕完,她就起身把司午衡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