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妈妈说要回来和我一起吃蛋糕的,”女孩轻轻拽了拽邻居阿姨的衣角,不安又有些急切的说:“那我不点蜡烛不许愿了,妈妈能回来吗?”
小小的明鹤看着阿姨复杂的目光,她看不懂那里面的同情,她只是不明白,母亲只是出门买打火机,说自己马上就会回来和她一起过生日的,为什么现在就变成之后都不会回来了。
后来,出租屋里的二手电子琴被卖掉换了点钱。
后来,似乎和记忆中的父亲完全不同的男人过来接她去了他新的家庭,勉强挤出的笑容下藏着很深的烦躁和不耐烦,她见到了笑容温和客套的陌生女人和女人和父亲生的小孩,她成为了这个家的负担。
后来,她住进了杂物间临时改造的小房间。
后来,她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自杀”这两个字,并理解了它的意思。
还好,小黄鸭还在陪着她。
但是因为常常抚摸,小鸭子玩偶的屁股很快就开线了,窜出一簇雪白蓬松的棉花。
明鹤尝试用胶带把小黄鸭的伤口粘起来,但胶带过了几天就在她睡觉时无意识拽下来了,还带下来一簇棉花和嫩黄绒毛。
因为父亲在外出差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小小的明鹤捧着受伤的小鸭子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跑到没说过几句话的继母面前请求她能否帮自己缝好。
继母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过在家里像个透明人似的小孩会主动找她说话,笑了笑便答应了,明鹤认认真真的道了谢,又学着电视上的画面鞠了躬表示自己真诚的谢意。
后来明鹤等了几天,却迟迟没有从继母那里收到恢复健康的小鸭子,又等了一个星期,明鹤迟疑无数次但又怕继母觉得自己麻烦而闭上了想要询问的嘴。
在她一次放学后回到家,终于忍不住敲了敲主卧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这才想起这个时候继母应该是去幼儿园接她的小孩了,于是她偷偷进去想看看小黄鸭怎么样了,找了一圈,然后在一个纸箱里看到屁股尖漏了更多棉花的小鸭子。
和其他一些坏掉的玩具和废纸放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即将被扔掉的垃圾箱。
现在想来,这实在怨不得继母。
继母自己有着小学老师的工作,又要照顾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回家还要做家务,照顾一个丈夫带来的拖油瓶,会忘记一个破洞的毛绒玩具本身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本来就是她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以后她要学着自己解决才行。
于是她从纸箱里捡起自己受伤的鸭子,又从客厅漂亮的饼干盒子里拿了针和一小团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尝试着自己治好小鸭子。
但是她第一次做针线活,手太笨,没经验又选了深色的线,在手指上扎了几次之后才勉强缝上,之后便在小鸭子屁股上留下了一条蜈蚣一样歪歪扭扭的伤疤。
再后来,她长大了,理解了小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父亲很忙,少许的空闲时间也大多给了妻子和二人的孩子,继母是个温和的女人,对她算不上多么亲切,但也不至于刻意欺负,只是冷落和无视而已。
明鹤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寄住在他人家中的陌生人。
再后来,她开始记账,把这些年花的别人的钱一笔笔记好,想着等到成年赚钱后就全部还给他们。
高中毕业成年后她就用名校的名头办了个补课班,赚到了未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大学报了计算机专业,上了大学之后赚钱的机会就更多了,而且可以住在学校,她偶尔还会在假期找一份提供住宿的工作。
父亲那边一开始还会消息过来问她要不要回去,但后来也不再消息了。
明鹤反倒松了口气。
毕业之后她就进了这家公司,成为了一名长年加班的社畜,好在工资还算不错,平时她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很快她就攒够那笔钱还给了父亲。
讲完,明鹤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下一口,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嗓子,又朝着表情沉重的裴金玉笑了一下。
“好了,我的人生故事结束,你该睡觉了。”
裴金玉看着她沉默许久,语气极郑重又极认真:“如果我那个时候在你身边就好了,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给你建造一栋完美的小黄鸭城堡。”
明鹤关上灯,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毛毯盖在她身上,听到这话笑出了声:“是啊,我一直没什么朋友,要是那个时候你在就好了,我会很开心的。”
裴金玉整个人缩进毯子里,目送明鹤抱着原本床上的小黄鸭毛毯去了沙上睡。
就这样盯着沙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