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發現他在線,初中比較熟的哥們艾特他了:【聞神來不來?】
聞笛對著古早名號苦笑:【來來來。】
群里立刻響起一片:
【哎呦,大佬來了,各位都讓讓。】
【給大佬開門。】
【給大佬擦地。】
【給大佬點菸。】
聞笛慚愧地忽略大佬稱呼:【去哪兒聚?】
有人提議:【人民路有家開的火鍋店,就在大潤發隔壁,我嘗過,還不錯。】
眾人紛紛贊同,於是地點就這麼定下來,時間上糾纏得久了點,最後定在大年二十九晚上。
高中之後,聞笛就和松台脫節了,只有過年才回來。從小一起打鬧的朋友,也多年沒見了。
十年了,當年的同伴都過成什麼樣,他也很好奇。好奇中還帶著一絲隱憂——要是都比他過得好怎麼辦?
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高,之前他看過朋友圈,一個二本畢業的同學,學電子信息的,現在在省城做工程師,年薪近三十萬,怎麼看都比自己前途光明。
他忽然又後悔了,自己應該裝作沒看到群消息,或者隨便找個藉口不去的。
可是都答應下來了。
如果他們發現,當年眾星捧月、寄予厚望的所謂學神,如今混的也不過如此,會有什麼感想?
如果粉飾一下讀博的生活,會不會讓自己感覺更好些?
他一邊糾結臨陣脫逃和編造假話哪個更容易,一邊為自己殘存的虛榮心感到慚愧。
在朋友中,於靜怡大概最能懂他現在的心情——T大畢業,頂著語言學天才的光環申上劍橋,中途休學之後再也沒回去,在留學機構教一群天天挑剔老師外貌的學生。聞笛知道她也在老家過年,點進微信,說了句:【我年紀越大,心理越陰暗了。】
對面很快回:【怎麼說?】
聞笛:【之前看小說,我都站在主人公這邊的。你看,他們跟我們一樣,家裡不富裕,但特別努力,成績特別好,考上了好大學——哎,基本還都是T大——然後要麼做高管,要麼創業,走上人生巔峰。我當年可喜歡這種逆襲、莫欺少年窮的劇情了,但現在不一樣,現在我希望他們失敗。】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回:【我懂。】
聞笛笑了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不幸,老家還有很多人相信這是真的,覺得上了好大學就前途光明,覺得我在大城市過得很好。】
過了幾秒,界面上跳出來一句:【大城市本來就不是實現夢想的地方。】
【大城市,是不讓別人發現自己沒有實現夢想的地方。】
第42章自從離開了你,我的骨髓都浸酥了
伴著雞湯和紅燒鯽魚的鮮香,門口響起電動三輪的馬達聲,聞笛的父母回來了。
聞笛從院子走進飯堂,看到父親左手拎著一扇排骨,右手提著一根羊腿,風風火火地走進來。母親正從三輪上卸貨,塑膠袋裡包著麻花、油果子、芝麻脆片。原來是置辦年貨去了。
聞笛的父親是個內斂的中年男人,見到兒子回來了,也只是朝他點點頭,停住腳問了句:「什麼時候到的?行李重不重?」
「不重。」
母親就不同了,餘光瞥到聞笛,馬上把麻花往桌子上一擱,雙手張開,在兒子全身上下一頓猛拍。然後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大聲埋怨道:「瘦了瘦了。」
聞笛不得不從食堂物價開始,重辯解一番。其間父親把年貨都安置在廚房後頭的小儲物間裡,又把飯菜端上來。鯽魚燒得黑乎乎的,一看就放了過量老抽,他直皺眉頭:「都跟你奶奶說了,等我回來燒。」
聞笛的父親上完九年制義務教育,就去了廚師學校,拿了個二級廚師證。原先在縣城的一家酒店後廚做工,後來生意不景氣,酒店倒閉,他就下崗了。家裡沒有開飯店的本錢,盤算來盤算去,只夠買個流動車,做點小生意,於是就開起了早點攤。做了十幾年油條燒餅,當年學的廚藝無處施展,只有過年還能露兩手。
菜上桌,飯盛好,叔叔一家也回來了。叔叔嬸嬸都去南京打工,孩子也帶去在當地上學,是村里常見的家庭組合。堂弟正上高三,一見到聞笛,叔叔立馬將自家兒子拎出來,耳提面命,讓他向哥哥學習。
「小笛啊,你好好跟他講講學習技巧。這傢伙數學不靈,作文也差得要死,期末考年級一百多名,」叔叔說著呵斥自家兒子,「一放假就抱著手機打遊戲,哪有快高考的樣子!」
聞笛的嬸嬸立馬護起兒子來:「好好過個年,罵孩子幹什麼。他們學習也辛苦的。」
「現在不苦,將來下車間、打燒餅才苦呢!」聞笛的叔叔指著兒子說,「一天到晚想著賺大錢,連個大學都考不上,做什麼白日夢!」
高考生苦著臉,不忿地說:「哥哥考了T大,現在也沒賺什麼錢啊。」
聞笛平白無故遭受暴擊,十分冤枉。
聞笛的叔叔不滿兒子開教育的倒車:「現在窮不等於將來窮,好大學起點就不一樣,你的人脈啊,眼界啊,都比人家高。別老想著什麼遊戲主播,那東西沒有長遠發展,聽到沒有!」
聞笛撓了撓腦袋。這套說辭,從中學起,他聽過無數遍了。他也想過,去T大見見世面,抱個大佬的大腿。可幾來,大腿沒抱到,自信心塌得像戰後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