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他们还未赶到医院前就下了紧急的病危通知书,委婉地告知他们,遇到这种伤势,就算是能够抢救成功,最好的结局也只是植物人了。
托马斯和玛莎都知道这只亲手被布鲁斯捡回来的小乌鸦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尽管布鲁斯经常会和希维尔自顾自说话,但那只是他们深厚友情的一种外在显示方式。
布鲁斯愣了一下,他认为自己如果说希维尔就在墙角好好待着,可能会引一些奇怪的精神科检查。
希维尔不就在角落里待着吗?尽管没有戴着他最爱的那款墨镜。
但很快,布鲁斯的清醒的意识渐渐回笼,他认认真真地盯着角落看了一会。
那已经不再是一只真正的普通乌鸦了。
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严格意义上来说距离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不长,但距离他记忆里的时间却不短了。
希维尔和他短暂提起过的一次医院生涯,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具体的一个人从头到尾死亡的过程。
据希维尔所说,他刚出生时就被不着调的死神丢在医院,被迫经历了一场来自医院史诗级副本难度的生存历练。
“我真的很抱歉……布鲁斯,听我说,那群人打翻了车辆油箱,救援队连乌鸦的尸体也……”
火焰在记忆里燃烧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代表那些神话传说里的‘重生’。
布鲁斯没说话,角落里依旧有一只和过去的乌鸦身形一摸一样的生物,但那是眼神冷漠里带着些许懵懂的新生死神。
布鲁斯没办法把小乌鸦带回家了,那已经不再是他从后花园里捡回来的小动物了,希维尔的新生开始了,属于他的主管和死神故事也开始了。
·
希维尔只爱待在医院里,和他当初讲过的医院趣事差不多。
不过实际上,如果有亲近的人死亡,希维尔依旧会不由自主地回来看一眼的。
尽管布鲁斯压根没办法碰到小乌鸦的身体,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凉意,黑漆漆的死神也没什么意识,像是茫然地来参加一场必要的仪式。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皱纹也慢慢爬上了韦恩夫妇的脸庞。
韦恩夫妇也变老啦。
在某一天,阳光灿烂的午后,过去时常感觉到精神不济的夫妇突然精神变得格外好,他们专程把在公司里办公的布鲁斯·韦恩叫回来,郑重其事地说:“我真的很爱你,布鲁斯。”
布鲁斯握住父母的手:“我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
不过韦恩夫妇也并非只是为了上演温情的戏码才把布鲁斯叫回来,他们一直都会和布鲁斯说他们爱他,不会局限于临死前的片刻才告知。
韦恩夫妇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外面展了属于自己的义警事业。”
其实管家也知道,在布鲁斯展义警事业没多久——那个时候布鲁斯的口袋里还会揣着一只爱戴墨镜的乌鸦。
不然每晚厨房里不会总是恰到好处地留下一些食物,万一有加起来两百磅的大老鼠跑进来怎么办,万一鬼鬼祟祟的大老鼠们要跑出门买汉堡薯条之类的油炸食品怎么办?
“我们都为你而感到由衷的骄傲。”
“为我拥有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孩子感到骄傲。”
布鲁斯说:“……怎么突然说这些?”
他的义警事业好像还真的从没有成功瞒过韦恩家的任何人,过去是,现在依旧也是。
“只是,心灵感应?冥冥之中的响应?”
“正经点,布鲁西,别老是煞风景嘛。我想说这些话很久了,也许久到上辈子就想这么说。”
托马斯插了一句话:“我觉得蝙蝠的制服真的挺好看的,只是……”
“你没觉得大披风打架真的很不方便吗?万一打架的时候踩到滑倒了该怎么处理?”
·
布鲁斯终于见到了自己父母真正老去的样子,再一次参与了父母死亡的葬礼。
不过与自己的世界不相同的是,他的父母是自然死亡,没有意外的枪杀,也没有碎掉的珍珠项链。
布鲁斯直到托马斯和玛莎一同合葬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死亡并不单独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没有做错事的愧疚,没有道德选择的遗憾,是自然而然老去的死亡。
托马斯和玛莎的样子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么年轻,布鲁斯还记得托马斯会和他抱怨老了之后行动都不怎么方便,半夜里偶尔还会骨头疼,睡的时间也不长。
他们在这个世界没有在最意气风的时候猝然而逝,终于迎来死亡时,脸上也布满皱纹。
这些都很好。
布鲁斯在葬礼的来宾角落见到了一只黑漆漆的小乌鸦。
它凭着本能来参加这场葬礼,很快又消失不见,回到它一直待着的那个医院角落里。
布鲁斯想起来韦恩夫妇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悄悄话。
“我好像看见希维尔来接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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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维尔依旧只喜欢待在医院里,不过根据布鲁斯的细心观察,黑漆漆的冷漠阴影也慢慢活跃起来。
偶尔会贪心地溜进医院的手术室里,面无表情地盯着病床上的患者,等到医生把手术刀除颤仪亮出来,又会原形毕露,吓得直接拔腿就跑,重新躺回自己熟悉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呜呜呜掉眼泪。
看上去好可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