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雲生並不覺得開樞星君追隨著大師兄而去有什麼不妥,其實這二十三年足夠他想清很多事情。
二十三年前,大師兄正是最風光的年紀,卻意外身隕。可師尊拾飲風劍追憶大師兄生前光景時卻被刺瞎雙目,之後又失蹤二十三年,甚至二十三年後抱著大師兄的屍身枯坐坑底。
早年他以為是師尊太過偏愛大師兄,自己徒身隕所以勃然大怒,如今想來,師尊那時便已對大師兄動了情,大師兄屍難尋,所以孤身離宗尋找愛徒下落。
可二十三年,未有結果。
良雲生倒不反感這段師徒之情。
二十三年間,他也怨過師尊拋棄門下弟子,也心灰意冷想出師另尋門路,可當他捏著出師的信件,登上羅浮山頂,見羅浮山群山迭起,萬壑爭流,有茫茫劍修子弟乘劍而來,恍惚間回憶起大師兄所言。
我葉長岐前生飄零,無家可歸,師尊領我回宗,予我居所,保我衣食無憂。
門中師尊長老視長岐為己出,師弟師妹赤子心性,若長岐姊妹胞弟,羅浮山群山青天、一草一木皆與長岐血脈相連……
那些惱怒與妒火便隨著門下弟子一個個青澀的笑容淡去。
良雲生提著藥酒到葉長岐墓前,又見路和風抱著劍站在墓前,孤零零的,仿佛被丟棄的狗崽子。
良雲生認得這位沉默寡言的六師弟,師尊失蹤那日便是他衝進火場中抱出師尊的劍。
他揚了揚手裡的藥酒,問路和風,喝嗎?
路和風抱著兩柄劍,茫然地問他,師兄,羅浮山宗是不是要完了。
大師兄隕了,開樞星君失蹤,就連他這位二師兄也要出師了。門下弟子人心惶惶,紛紛傳言羅浮山宗不日閉宗。
良雲生溫和地笑了笑,在墓前給自己到了一杯酒,說出的話卻是冷然的,我羅浮山宗百年基業,豈是區區弟子說倒便倒?
一杯藥酒徐徐傾倒在墓前。
他們說我羅浮山宗要倒,我良雲生偏說不。
這是師尊與大師兄苦心經營的宗門,門下弟子皆同他的姊妹胞弟。
良雲生笑道,沒了師尊,沒了大師兄,羅浮山宗依舊是羅浮山宗,別說是現在,就算十年,百年過去了,縱使九州的修仙人士俱亡,羅浮山宗依舊是九州第一劍宗。
更重要的是,若百年之後,師尊與大師兄攜手歸來,也不會沒有容身之地。
良雲生思索著,就在此時,許無涯忽然大喊一聲:「雲生師兄,葉柒的靈魂出問題了!」
「許無涯!」
許無涯慘白著一張臉跪在地上,眉間硃砂痣似乎都黯淡幾分,身側落著一把劍。
那柄劍玄光森森,頓顫不止,劍身上不時有青白暗光閃過。
「這是……」路和風認得這把劍,師尊失蹤後,他抱著師尊的劍閉關十年,之後一直將名劍供奉於自己洞府。
卻不想此劍突然飛到了此處。
「是將傾劍。」良雲生答,他一眼見到許無涯的臉色,連忙上前為他診脈。
路和風正要去拾取將傾劍,許無涯一驚,忙攔住他:「和風,別碰!」
但為時已晚。
路和風碰到將傾劍身時,山野天光大暗,劍身上傳來陣陣龍吟,似怒濤搏浪,震得三人耳膜生疼。
路和風下意識拔出自己佩劍抵禦駭人的聲響,下一刻就感覺自己的流光劍被將傾吸引,且吸力異常兇猛,他幾乎把握不住手中劍。
將傾居然想要吞噬流光劍!
「和風,快將佩劍收起來!」許無涯企圖阻止他。
路和風掌上青筋分明,一面死死抓住自己的佩劍,一面努力從將傾劍身上離開。但往日裡如死物的將傾劍今日非比尋常,他難以掙脫。
路和風咬著牙,大喊:「我控制不住了!」
他周身涌動起澎湃的靈力,足下泥地逐一龜裂,逼人的靈氣裹挾著流光劍,劍光大盛,昏暗的山野似升起一輪皎皎明月,堪堪與混沌幽暗的將傾劍形成涇渭分明的黑白光影。
良雲生伸手抵住他的脊背,匆匆在虛空中繪製了一個陣法:「移山填海,水盡枯乾,叫你無處潛藏,避無可避!」
將近成人高的移山填海陣法被繪製出來,陣法流熒,其上經緯相交,星宿羅列。陣法正中有一道碩長的裂口,將傾劍上恐怖的吸力瞬間被裂口吞噬,兩者頓時勢均力敵。
路和風終於能拋下那柄劍。
他喘息著退開數步,才驚覺自己背上已是大汗淋漓,略微平息,便凝著眉問:「許無涯,發生什麼事了?師尊的劍怎麼在這裡?葉柒的靈魂怎麼了?」
為了方便探查,他們離宗前曾將葉長岐的亡魂收藏在儲靈法器中。
許無涯回答:「方才將傾劍忽然飛來,吞了葉柒的靈魂。我去拉葉柒時,差點也被將傾吸進去。」
良雲生一面撐著移山填海術,一面遊刃有餘地說:「我剛才已為師弟檢查。萬幸無涯師弟發現及時,只是靈力損失大半,魂魄並無損失。」
過了幾息,將傾劍似乎察覺不到劍意與靈力,野蠻的吸力漸漸散去,安靜地躺在泥土中,如同一把普通劍器。
良雲生才停了陣法。
許無涯指尖微動,抬起頭,問:「雲生師兄,你用移山填海術拉了誰過來?」
路和風的靈力不敵將傾,剩下一個是靈力損失大半的許無涯,一個是醫修兼陣修的良雲生,兩人皆無法直接與將傾匹敵。良雲生自然是用移山填海陣拉了別的大能修士過來,才令將傾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