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痒”这个概念出现在他意识中起,他迟滞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运转的能力。自他开始思考,他心中便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他不是一个写无能患者么?
既然是写无能患者,那就应该写不出东西来。而按照七杀的说法,所谓的“写瘾”,应该就是想写东西停不下来的症状。
这两个症状应该是冲突的啊,一个人怎么会同时患有写无能和写瘾呢?或者说……一个患有写无能的人,写瘾作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步晚没有见过,但他凭直觉感到,这二者两相冲突后,绝不会相互抵消,导致无事生。
指尖的痒越来越迫切,他疯狂地想要抓住点什么,手必须不停地动,往什么东西上涂抹点什么……码字,对,他应该码字了。他的纸和笔呢?
他在病房的床头柜上找到了七杀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纸和笔,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把笔抓到手里就开始写。可霎时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等一等。
他要写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很想写点什么更新出来,可是意识却一片空白。他没有任何可说的话,想表达的观点,逻辑支离破碎组织不成语言。
现在他完全处于一个身体迫切地需要写欲望,可是脑子里空空如也的状态。他的本能和意志产生了冲突,想写点东西,但是又什么都写不出来。
这就是……写无能患者,写瘾作时的感觉吗?!
谢步晚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痒,钻心刺骨的痒!
书写的欲望吞噬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艘身陷在汹涌波涛中的小船,一次次被海浪抛起,又重重跌落,浑身散架还晕头转向。他的身体亟待写,更新的渴望喷薄而出,可他手上越是胡乱动作,摆弄那没用的纸笔,越是不得章法,无法让他满足。
这种身体十分空虚又得不到满足的崩溃感,让谢步晚了狂。他不禁无助地哭泣,抓着纸笔的手越用力。洁白的纸张被他揉皱,沾上眼泪和汗渍,笔也差点被用力过度的手撅折。
他把自己弄疼了,忍不住轻声痛呼。挣扎的声音惊动了七杀,他打开病房的门,闯进谢步晚房中:“步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谢步晚急得直掉眼泪,话都说不清楚,“我不舒服,好难受……”
“哪里难受?”七杀问道,“你具体哪里难受,是怎么个难受法?步晚,告诉我。”
谢步晚闭上眼眶红的双眼。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难以启齿了,他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七杀说出口,羞耻和无力感彻底吞没了他。
“我……”最终,身体的不适战胜了理智,驱使他说了平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我写不出来了!”
“帮帮我吧!七杀老师,求你帮我,帮我写出来……”
七杀在怔在门口。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谢步晚竟然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以为以谢步晚身为作者的自傲,在写无能这件事上,绝对不会恳求他的帮助。他们间之前甚至还生过那样的事情,这更让他坚信,谢步晚即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也不会放下尊严,低头向他求助。
可是写瘾作的可怕痛苦,竟然将谢步晚这样的人都折磨成这样。理性崩溃,狼狈不堪,脆弱得一塌糊涂。
“别急,步晚,你可以写出来的。”七杀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走到谢步晚身边,从背后环抱住他,“我来了,我就在你身边,我会帮你的。”
他握住了谢步晚的手,帮谢步晚抓稳了手里的笔,然后带着他的手一起,温柔地动了起来。
谢步晚开始时还哽咽着,动作很不流畅,写出的字迹因为手颤抖得厉害歪歪扭扭。到了后面,七杀温和的态度奇迹般地安抚了他,他下笔越来越流畅,再也没有了开始时的卡顿和迟滞感。
写到最后一段,他脑子里灵感终于大爆,各种各样的情节喷薄而出,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更新写完了,可他竟然意犹未尽,不但没有受到写无能的桎梏,甚至还有余力,想再更一章,把明天的份也一起写完。
“可以了。”七杀按下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冲动,“你今天已经写了很多,不能再写了。小写怡情,大写伤身啊。”
谢步晚这才回过神来。
他从那种灵感大爆的状态中克制住自己,压抑下继续创作的冲动,强迫自己放下了笔。
一旦清醒过来,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爆红。
“之前明明还对你说过那样的话,现在却离不开你,必须依赖你的帮助,才能写出更新……”谢步晚惨笑了两声,“我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回来求你了。现在,我所有狼狈不堪、毫无尊严的样子,都被七杀老师看尽了。七杀老师,你现在一定觉得我这不听使唤的身体很下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