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宥礼的身影尽数掩在黑暗之中,眼眸微压,辨不出情绪的视线凝视着前方,五官深邃,侧颜凌厉,高挺鼻梁在淡淡的光线下映衬出迷人轮廓。
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阵阵微风,裹挟着夜间的凉爽,他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头火光在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平添了两分躁意。
察觉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贺宥礼敏锐扭头,精准捕捉到不远处那抹朝他而来的倩影。
娇小人儿一袭白色的睡衣睡裤,衬得肌肤雪白,被月光一照,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她白还是衣服白,圆领的领口设计露出修长脖颈,和两道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映衬出主人不太平静的心情。
她像是刚洗完澡,周身都萦绕着湿润的水汽,一头梳理过的青丝柔顺地披在肩头,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的好身材,一举一动身段妖娆曼妙,惹人注目。
贺宥礼眼眸逐渐晦涩,指尖微抬,浓烟漫过肺腑,理智方才回笼了些许。
她是觉得大晚上这么穿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真的没把他这个残废当作男人,竟如此不设防地走向了他。
她在他面前几步远的距离站定,一双亮晶晶的瞳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红唇翕张,清脆柔美的嗓音彻底打破寂静:“贺团长,你要不要喝水?我现在正要去倒水。”
贺宥礼听着这声娇娇柔柔的贺团长,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记得她答应过他以后会改口叫他贺同志,怎么次次都叫他贺团长?她又不是他的兵,叫什么团长。
她是江宴桉的亲妹妹,也就跟清月是一辈的,暗示她跟着清月管他叫哥,她又不愿意。
贺宥礼眸光自她白皙干净的小脸上掠过,眼皮微微耷拉下来。
罢了,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一个称呼而已,若是提醒,她怕是又会跟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缩起来。
过了会儿,他淡声启唇:“不用了。”
这个答案跟江梨初预料的差不多,她也不是想要给他倒水才过来的,虽然礼貌性给他倒水也是她这个做客者的本分,但是她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
犹豫了几秒,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贺团长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顺着她小心翼翼望过来的视线,贺宥礼垂眸,定格在自己的左边胳膊那块结痂的伤口上,这几日他没怎么注意,若不是她开口,他早就忘了自己这里还有伤。
白日里他换的白衬衫又是半袖的设计,看不到伤口,现在光线又太暗,江梨初压根瞧不清他伤口的样子,也就无法判断愈合程度。
见他没说话,她抿了抿唇,上次她就觉得伤口有点深,提醒他要涂点药,可是却被他拒绝了,他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不太在乎的样子,也不知道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一遍,他却轻描淡写地悠悠道:“早就没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过于随意,江梨初不知真假,迟疑一阵,还是选择相信了他,毕竟他没有要跟她说谎的必要。
一缕微风迎面刮来,卷起他指间的香烟扑进她的鼻腔,向来不喜烟味的她呛得咳嗽了两声,下意识拿手捂住了口鼻,以此来缓解不适感。
就是因为看到他在抽烟,她才特意离他远了些,隔得远也就闻不到特别浓郁的味道,还可以接受,但是风一吹,就把烟味带了过来,避都避不开。
他抽的烟是上等货,和宋彪抽的那种便宜的不一样,味道淡很多,但是对于不喜欢烟味的人来说,仍然受不了。
瞥见她难受隐忍的小表情,贺宥礼立马就反应过来罪魁祸首是他手里的香烟,不过三秒,他就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抽烟的人,没有人会喜欢烟味,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等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抽,地点也会选在通风的地方,以免残存味道。
烟灭之后,贺宥礼瞧着江梨初依旧皱着的秀眉,一时之间有些后悔没能及时将烟熄灭,声音略有些压低地问她:“很难受?”
江梨初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在顾虑自己的感受,摇了摇头说:“还好。”
说完,她松开捂住口鼻的手,空气里几乎没有了烟味,她凝视着他,像是话家常般笑了下:“贺团长应该没抽多久吧?烟瘾似乎没那么大?”
真正的老烟民那都是烟不离手,比如他们家属院里的大爷,又比如宋彪那小子,每隔十几分钟就得来一根,不抽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一天一包都算是正常。
而贺宥礼就不一样,他们见了几次,他基本上都没怎么抽烟,今天白天他在客厅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他抽烟或是有想抽烟的迹象。
所以她觉得他肯定是刚抽没多久,对烟的味道还不习惯,亦或者是单纯不喜欢抽烟。
闻言,贺宥礼转头望向放在窗台的那包烟,语调没什么变化:“抽了几年了。”
听到这个答案,江梨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
贺宥礼唇线拉直,他开始抽烟的契机是为了消磨时间,也是为了麻痹痛苦。
双腿刚接受治疗那会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那些医疗器具和药物如暴雨倾注在他身上,白日的折磨延续到晚上,每一寸肌肤都泛起钻心的疼痛。
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是那时候的常态,而如此难熬的日子持续了半年。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来探病的亲戚递给了他一根烟,他便就此烟不离手,每当有痛感袭来的时候,他就会抽上一根,以此来度过漫长的黑夜。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她说。
说了,不免有卖惨的嫌疑。
可不知道为何,望着她水润纯澈的眸子,他沉默了一秒,就把他隐晦在心底的经历当作故事轻易说了出来。
刚说完,他就注意到她的眼眶浮起了两朵红晕,长长睫毛如蝉翼脆弱地颤动着,一滴泪珠要掉不掉地挂着,她白玉般的手指抹过面颊,徒留一道红痕。
她那张清丽美丽的巴掌小脸写满了心疼和同情,又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而试图竭力隐藏。
他曾经最厌恶旁人对他流露出的情感,在她的脸上,却是那般楚楚动人,令他颇有动容,在与她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呼吸骤然变得极重。
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手心却不知何时生出了热汗,粘腻燥热,惹得他一颗心异常浮躁,火热得如同岩浆顷刻喷涌,越来越无法控制。
好像有什么,在这一刻失控了。